廿五年前,在往青海西寧的列車上,窗外鳥語花香風景怡人,談笑之間,他忽地說,感覺到眼前的事物愈飄愈遠,漸漸變暗,聽到的聲音愈來愈弱,雙腿軟了,感覺就好像生命快要終結,呼吸愈來愈弱;開始語無倫次,他在矇矇矓矓間,身體突然往座位前倒下去,發出一下巨響,我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乘客聽到那聲巨響,都轉個頭來看個究竟,其中一位女士趨近,和藹地跟我說,她是醫生,一邊叫我不用害怕,一邊檢查他的頭和四肢,女醫生向服務員索取一杯糖水,令他喝下。
他定過神來後,虛弱地跟我說,我們要回香港了;幾經轉折,終於回到家裡,他很快便康復過來,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,所以沒有就醫,自此之後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。
去年,跟他去西蔵,取道西寧乘列車去拉薩。
夜半,昏暗的列車車廂內,見他呆呆滯滯的坐在床上,我正想取出薄荷香薰薰一薰他,讓他醒一醒神;誰知他用望著遠方的眼神對著就坐在他面前的我說,我的頭痛得欲裂,快要死了。
一輪芳療之後,薄荷的香氣團團的縈繞著他,他就這樣在聞香渡頭登上我的街渡;數分鐘後,他終於在矇矓中見到埋在他心底裡已經有廿五年的恐懼。
他說,在他計劃這次旅程時,他已隱隱感覺到死神在西寧往拉薩的路上等著他,為免嚇怕我,所以隻字不提。在西寧登上列車時,他的內心已經很不安。入夜之後,不安的情緒愈來愈烈,頭愈來愈痛,死神在西寧往拉薩的路上等著他的感覺愈來愈真實。
我說,您為何不早跟我說?您死了我怎麼辦?
他說,死了就是死了,早說怕嚇驚您,跟您說了也沒甚麼用。
真是拿他沒辦法,未幾,他已安靜下來,睡著了。
芳療完畢。
翌日,見他還有點呆,問他好了點沒有?
他說,昨晚頭痛得很厲害時,我非常害怕會就此一命嗚呼,現在終於渡過了。
這個男人有時會缺乏一點勇氣,他的老婆是國際認可的芳療主導師+聞香師,早說早療早處理,小菜一碟而已,何必苦了自己。
埋蔵了廿多年的心事不會就此消失,死神仍然會在西寧往拉薩的路上等著他,因為記憶是不能抹掉的,但他已完全有能力走上前跟這位蜚聲國際、長住在他記憶中的虛擬名人打個招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