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6 冷眼 Watcher

[張慧儀]

這份工作是要我坐在法庭現場，用兩架重得要命的古董錄音機，收錄現場每個人說過的話，錄完音之後，便去一處既神秘又無人騷擾我的地方，一面聽重播錄音，一面把內容逐個逐個字用中文輸入法打出來。

初入行時，每遇到我認為不公平的案件，我就會好像食了酸梅乾上身變成正義超人一樣想警惡懲奸；如果我認為奸的一方打贏官司，我會忿忿不平，乸口乸面乸足起碼幾日。明明沒有我的事，我都會覺得有寃無路訴，覺得很無助很灰，久久不能抽離。

王政話，先要掃自家門前的雪，如果唔係分分鐘未幫到鄰居掃雪就已經給自家門前的積雪搧死。

我參完又參王政的話，哈，漸漸地，錄音機播放控辯雙方的說話都變成了沒有意思的聲音，情況就有點像小時候給阿媽嘮叨，我完全知道她在說甚麼，但聽不上心。

但每當聽得不清楚的時候，我一定要回帶再聽。有時說話的人依依哦哦，有時遇到濃烈的本土英文發音又或外省廣東話，我就要不時回帶多聽一遍甚至數遍。

把錄音內容打成原稿，最後就是校對了。訴訟內容事關重大，不能夠有任何差池，少不免又要校多兩次。

好像有某高人說過，罵人的人所說的話，先要自己想一次，講一次，聽一次，共三次，而被罵的人只是聽一次，所以罵人比捱罵的更受苦。由此可見這份工作的艱辛程度比罵人還要淒慘。

這般用心地去鑽研，我比控辯雙方，甚至大老爺都更清楚案情，而且自然而然的洞悉到雙方辯論的技巧和破綻，誰在撒謊誰心慌慌，我心裡有數。就是這樣鍛鍊了十年有多，有人講大話的時候，我會甜甜的望著她，微微地笑。

願不願意受騙，由我話事。